丰田汽车的断轴悬疑

　　　断轴：一个汽车鉴定专家的心头疑云
　　“我这里有19份发生在丰田车上的车祸材料！”11月中旬，在一次采访中，蒋建平对中国质量万里行记者说。
　　随后，蒋为记者发来了图文并茂而又怵目惊心的19起车祸材料，肇事车辆分别为丰田车系的广州凯美瑞、丰田霸道和丰田锐志。据蒋统计，19起车祸中共死亡8人，车毁8辆，重伤8人，多人受伤。
　　材料中，从最远的一起车祸——2000年4月，到最近的一起——2010年8月，19起车祸发生的时间，跨度长达10年。据蒋建平介绍，这些车祸案例，除“重庆凯美瑞断轴事故”来自网帖外，其他18起，他均帮车主维过权。
　　蒋还提供给记者一份车祸当事人名单，附着联系方式。他建议记者，“基于对当事人的尊重”，“请电话核实”。（出于可以理解的原因，大部分车主姓名隐去。）
　　11月24日，本刊与18起车祸事故当事人一一电话联系，结果发现：拨打“凯美瑞在江苏断轴”事故当事人电话，被告知车主已出国；拨打“西安全新丰田雷克萨斯刹车不灵”事故当事人电话，“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拨打“天津汉兰达车毁一人死亡”事故当事人电话，“您无权拨叫这个号码”，但此事故记者从另一车主口中得到证实；其余14起车祸均由记者逐一核实。
　　蒋建平，福建中科司法鉴定中心汽车系列高级工程师、福建中科司法鉴定中心专家组副组长，汽车从业经历近40年，汽车维权经历20年。他告诉记者，19起车祸事故中，共有3起做过司法鉴定，其中福建中科司法鉴定中心鉴定过2起，另外一起他提供过技术支持。
　　基于详细的调查和专业的研究，蒋建平自认为对这19起车祸中的肇事车辆有发言权。在联系上本刊之前，他曾以一种极“个人”的方式——在新浪博客上断断续续地披露多起车祸详情和丰田汽车“内幕”。“文章是偏激点，但又是很真实。”他对记者表示。
　　令他郁闷的是，现在，他的博客莫名其妙地打不开了。“假设我的个别文章有问题，你把这篇文章删去就行了，何必把我的博客全封杀？我博客里，有很多有价值的文章，比如汽车修理和管理的经验，还有维权的经验，异国车辆和交通状况，当然有相当篇幅披露丰田质量问题。”

　　会不会只是概率上的巧合
　　蒋建平所说的“丰田质量问题”，是他怀疑在丰田汽车召回事件的影子下，仍有未引起足够重视的汽车刚性缺陷。
　　他的判断主要来自这19起车祸案例。他做过仔细的调查统计，在这19起案例中，“断轴”占13起（总共15根断轴，有的一起事故就断两根），占案例的68%——其中丰田凯美瑞断轴7起，共断轴8根；丰田霸道断轴3起，共断轴4根；丰田锐志断轴3起，断轴3根；“油门突然加速，刹车失灵”共5起，占26%；自燃1起，占5%。
　　单凭这些数据能说明问题吗？会不会只是概率上的巧合？
　　记者就此咨询过业界专家，有专家表示，10年的时间跨度，13起断轴事件，从样本数目和概率上来看，并不具备多大的说服力。
　　但在帮助消费者维权的过程中，随着案例的增加，蒋建平越来越怀疑这不仅仅是“巧合”：“汽车的制造，方向机、半轴、方向杆、刹车盘等安全部件，允许磨损但不允许断裂或破裂。”
　　从专业的角度，在对“山西忻州凯美瑞断轴”、“江苏凯美瑞断轴”、“深圳凯美瑞断轴”、“内蒙古凯美瑞断轴”4起车祸案例的断轴照片对比后，他的疑问进一步加深：“如果是巧合的话，4辆不同车号的凯美瑞，断了5根后轴，然而这5根不同的凯美瑞断轴，其断裂点、断裂截面角度、断裂形状为何基本相似？”（如图1：蒋建平提供）

　　“单一的质量缺陷，确实很难界定属于技术设计缺陷还是产品质量缺陷，但是几起甚至出现非常相似的同一部位的质量缺陷，这可以说明其设计、材料、结构、制造等极有可能存在质量问题。”蒋建平援引《缺陷汽车产品召回管理规定》第五条——“本规定所称缺陷，是指由于设计、制造等方面的原因而在某一批次、型号或类别的汽车产品中普遍存在的具有同一性的危及人身、财产安全的不合理危险，或者不符合有关汽车安全的国家标准的情形”，他向记者解释。
　　丰田佳美与凯美瑞对比
　　为了证实自己的猜测，对汽车颇有研究的蒋建平随后又比对了“原装进口丰田佳美”和“广州凯美瑞”的半轴设计和结构，结果令他大吃一惊。
　　“日本产佳美和广州产凯美瑞，这两种中文不同名称的车，实际上都是同一类型的车，英文名称都是‘CAMRY’。只不过日本产CAMRY中文叫佳美，而广州产CAMRY中文叫凯美瑞。”蒋建平说，“但我从没见过一起佳美后轴断裂，比对之后，我发现，原装进口的丰田佳美与广州凯美瑞其半轴设计和结构有很大区别。”
　　他发现，原装日本进口的佳美车后轴结构，整体直径是30mm。“这样车辆在行驶中，轴的受力点分布很均匀，不容易在轴上某一点产生应力集中和断裂。”蒋建平从专业角度向记者解释，“广州凯美瑞与丰田佳美后轴的最大区别就是，丰田可能为降低材料成本、节省安装配时间和减轻轴结构的重量，改变了佳美后轴的设计，把原来佳美设计有两个轴承座圈，改成一个，其中一个是把轴的一头直接加工成轴承座圈（即节约一个轴承座圈又节省装配时间），为了再节约材料成本，又把另一头由原来直径30mm过渡变成27mm。轴直径的突然变小，应力就集中到过渡区，对于组织均匀的脆性材料，这促使构件的强度大大降低。由于广州凯美瑞后轴构件的这种设计，其材料截面尺寸的改变，不仅会在过渡区产生应力集中，而且在过渡部分的圆角半径的加工，只要有丝毫的疏忽和差错，就会在此处再增大应力集中的概率。这应该就是造成每次的轴断，其断裂点、断裂截面角度、断裂的形状都非常相似的原因。”
　　与丰田车打交道20年
　　据蒋建平自己介绍，在2005年进入福建中科司法鉴定中心之前，他从事汽车修理行业近40年。“从一个普通的汽车修理工到高级工程师，完全是自学成才。”
　　而他和丰田的渊源可追溯到上世纪90年代初。
　　在他提供给记者的一篇文章《1990年的一起涉外维权记事——向日本丰田索赔32辆YH51旅行车上悬挂的经过》里，他写道：“这是我维权的处女作……从那时起我开始在修车中动笔，学写纪录和写文章。”
　　文章显示，1990年5月，当时还在福建南安县从事汽车修理的蒋建平发现，连续有3辆丰田3Y/YH51旅行车使用期不超过一年，左上悬挂就有扭裂现象。
　　彼时丰田的3Y/YH51旅行车正大量进入中国，1989-1990年，仅福建省南安县就进口了32辆。“上悬挂是汽车行驶的主要安全部件。”这引起了蒋的重视，经初步分析研究，疑是产品质量问题，他当即凭一己之力开展了全县范围内的调查。
　　结果发现，只使用一年左右，就出现上悬挂扭裂的丰田3Y/YH51旅行车高达19辆，占全县总进口这种型号车辆数的近60%。
　　之后，在当地相关部门的支持下，他用“大量的真凭实据”和“科学的论据”与丰田交涉，但因为种种因素，“遗憾的是”，最终全国范围内，“丰田只给南安县用户做了一些补偿”。
　　自此，“信心大增”的他，汽车维权一发而不可收。其中2000年“福建陈厦晶三菱LANCFR质量案”和“三菱更换新刹车油管事件”轰动一时。
　　2000年4月23日，车牌号为闽A/24534（临）的丰田霸道车（2000年生产，车型：VZJ95L—GKPEKV，车架号：JTB11V95Y0067690）发生断轴事故后，车主许某请蒋建平提供技术支持。
　　2000年4月29日，日本丰田汽车有限公司的代表丰田汽车（中国）有限公司、销售商香港华机汽车有限公司和车主三方代表共同写了一份备忘录，同意将该车左后轮半轴带到中华人民共和国出入境检验检疫部门进行检验。2000年8月30日，福建省检验检疫局对半轴作出检验鉴定报告：该车辆半轴断裂系由半轴制造不良，存在大量裂纹（包括高频率火裂纹及黑色断面）而造成的脆性痕带断裂，并导致车辆行驶中失控。
　　根据这起车祸和这份鉴定报告，早在2006年12月，蒋建平就公开质疑，“丰田在2006年5月发出的‘霸道’90系列车型的召回报告存在隐瞒事实真相，欺骗消费者的现象。”他认为，后半轴质量缺陷的霸道90系列车不仅包含丰田所称的1996年4月17日至1999年1月6日生产的，还包括此后直至2003年丰田所生产的所有该系列霸道车。”（据2006年12月21日中国质量报）
　　公开资料显示，此前的2006年5月18日，丰田汽车（中国）投资有限公司召回1996年4月17日至1999年1月6日生产的霸道（LAND CRUISER PRADO）90系列车辆，共5020辆。
　　“此次召回主要是由于该系列车辆后半轴缺陷，造成强度不够，在恶劣的条件下可能产生破损，造成后半轴法兰盘龟裂，最严重的情况可能会造成后半轴断裂，甚至后轮脱落，车辆无法行驶。丰田汽车（中国）投资有限公司将对存在缺陷的车辆后半轴进行无偿更换。”
　　据中国质量报，在报道中蒋建平追问——
　　丰田召回声明称，“在恶劣的路面行驶时才可能造成后半轴法兰盘龟裂，最严重的情况可能会造成后半轴断裂。”然而该辆全新的“霸道”车才行驶1300公里，为什么会在平坦公路上轴断翻车？
　　泉州交警部门现场勘查记录显示：“事故现场路面干燥、平直，视线良好，事故发生时的天气为阴天。”
　　丰田在召回时称，“1999年1月7日以后生产的车辆都使用了改良后零件，不会存在问题。”而许某开的是1999年11月17日生产的霸道车，如果真像丰田所称是使用改良后的零件，那又为何会有此事故的发生呢？
　　中国质量万里行记者11月24日致电这起车祸的车主，对方表示，当时法院二审时已调解处理完毕，时隔多年，不愿再谈。据中国质量报报道，该报当年曾致电、致函丰田汽车（中国）投资有限公司，丰田均“拒绝承认该车存在产品缺陷”。该报希望得到二审的调解内容，也被丰田和事故当事人以“有保密协议，无法对外提供”的理由拒绝。
　　“丰田对以上所有案例，全部否定是质量缺陷问题，开始都说是驾驶员驾驶不当，或车辆与其它异物相撞引起。”蒋建平强调。这一说法，记者在采访中未能完全证实。
　　时至今日，蒋建平对中国质量万里行记者表示，仍坚持当年的追问。
　　他向记者指出，“丰田霸道在包头断轴”案例对应了他的追问。这辆车牌号蒙B/66636，车型VZJ95L－GKPEKV，2002年生产的丰田霸道车，后两轮轴断翻车，造成车毁二死一伤。当时天气晴朗、无云、视野开阔。
　　后经福建中科司法鉴定中心鉴定，该车与2000年4月23日福建许某的丰田霸道车一样，属半轴质量缺陷造成车辆正常行驶中后半轴断裂而翻车。而“丰田霸道在内蒙古西乌旗断轴”中，那辆车牌号蒙B08403的丰田3400越野吉普车，本身就在召回之列。不过2002年6月4日这起“车毁两死多伤”的车祸发生时，中国还没有召回制度，当时“按驾驶不当处理”。直到2009年才发现，此车在召回之列。
　　就“丰田霸道在包头断轴”事故和“丰田霸道在内蒙古西乌旗断轴”事故，记者曾分别致电其当事人，前者表示不日将起诉丰田，后者表示“没有能力维权”。
　　另外，就“油门突然加速，刹车失灵”，蒋建平表示，“属涉嫌电子系统设计和瞬间故障，无法鉴定，美国也鉴定不了。”“汽车自燃，没有详细调查，不作评论。”

　　蒋建平提供的部分车祸案例

　　一、凯美瑞在广东深圳断轴。车主：黄先生。车牌号：粤B68XX0，车型：黑色丰田凯美瑞2.4G，行驶20000多公里，2009年5月19日发生车祸。（经本刊向车主核实，丰田已把事故车回收，退款。）
　　二、凯美瑞在内蒙古前刹车盘破裂。车主：何先生。车号：M20283。车型：凯美瑞2.0。于2009年1月22日发生车祸。（本刊采访车主得知，现已委托国家钢铁总院鉴定断轴，结果尚未出来。）
　　三、凯美瑞在四川达州前半轴脱落。车主：王先生。车牌号：XX2222。车型：凯美瑞2.0。行驶里程12000公里。2010年9月5日发生车祸。（车主在接受本刊采访时表示，“丰田不管，车子已花几万元维修。没做鉴定。”）
　　四、凯美瑞在山西断轴。车主：让先生。车号：京Y72999。车型：凯美瑞240G。2009年12月23日发生车祸。（本刊致电让先生的妻子，对方表示，“丰田不承认质量问题，车子闲置。没做鉴定。”）
　　五、凯美瑞在江苏断轴。车主：张女士。车号：苏FX2313。车型：凯美瑞240G。2009年3月17日发生车祸。（本刊致电车主，显示“系统不能为此次呼叫提供服务”。）
　　六、丰田锐志在江西断轴。2009年1月26日16时，广州车主李先生驾驶锐志轿车，在赣粤高速公路上发生车祸。（本刊致电车主，对方表示，断轴已由广州黄埔法院委托浙江省某单位进行司法鉴定。等待法院审理中。）
　　七、凯美瑞在北京刹车不灵失控翻车。车主：张先生。车号：京Y63788，车型：凯美瑞240G。行驶13000多公里。2009年5月22日发生车祸。（本刊致电车主核实，对方表示事故处理“算是解决了”，当记者问“做过鉴定么”，对方沉默然后挂掉电话。）
　　八、丰田霸道在福建断轴。车主：许先生。车牌号：闽A/24534（临）。2000年4月23日发生车祸。（本刊致电车主核实，对方表示经法院调解，已处理完毕。）
　　九、丰田霸道在包头断轴。车主：武女士。车牌号：蒙B/66636。2008年10月28日发生车祸。（本刊致电车主核实，对方表示正在准备起诉丰田。）
　　十、丰田霸道在内蒙古西乌旗断轴。车主：周女士（车主爱人）。
　　车牌号：蒙B08403。车型：丰田3400越野吉普车。2002年6月4日发生车祸。（本刊采访中，对方表示“无力维权”。）
　　十一、江苏凯美瑞断轴。2008年江苏南通的张先生也是在无任何前兆的情况下，他的凯美瑞轿车上演了和张女士同样的断轴事件。当张先生将问题反映到凯美瑞4S店时，同样得不到确切答复，事情一拖再拖。百般无奈下，张先生只好在保险公司协调下维修车辆。
　　（经本刊核实，事故时间实为2007年10月，发生断轴，经4S店由保险公司维修。）
　　十二、苏州锐志断轴。2009年1月20日，江苏苏州消费者曹先生刚买不到2个月的白色锐志断了右前轴（本刊已核实）。
　　十三、广州锐志断轴。2009年1月31日，一位广州武警学校的阳先生在湖南邵怀高速公路，驾驶银色锐志断了右前轴（本刊已核实）。
　　十四、２０１０年８月２４日，河南驻马店，车主何先生刚买几个月的丰田汉兰达因刹车不灵，撞上工程车，三人受伤，其中两人重伤（本刊已核实）。
　　蒋建平注：丰田对以上所有案例，全部否定是质量缺陷问题，但丰田和以上案例中的5位受害者协订保密协议和私下补偿（丰田不承认是赔偿）。